丹東到了。我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去看看鴨綠江在城區什麼位置。當我走進面朝江邊的房間,透過寬大明淨的玻璃窗由高俯瞰遠處一條寬寬長長的江面,宛若一條墨綠色飄帶輕輕飄柔舞動在我的視野裏時,我想,不用說了,這就是鴨綠江了!
鴨綠江斷橋
鴨綠江面在丹東市地段一共造有四座橋,兩座是斷橋,兩座是完整橋。第一橋便是我第一天見到的“鴨綠江斷橋”,由日本人1909年5月設計、開工,1911年10月竣工。1950年11月至1951年2月間,大橋被美國空軍炸毀,成為廢橋,1993年6月修復後辟為景點,命名為“鴨綠江端橋”,俗稱“鴨綠江斷橋”。
第二橋同樣是日本人設計、承建的,1937年4月開工,1943年5月竣工,是鐵路公路雙用橋。1990年10月,中朝雙方一致同意將橋改名為“中朝友誼橋”。
在寬甸縣河口鎮的水泥橋及鐵橋,按序號排列,應當被稱作“鴨綠江第三橋”、“鴨綠江第四橋”。可當地人不這麼叫,他們把下河口的水泥橋叫“斷橋”,把上河口的鐵橋叫“鐵血江橋”,為的是紀念過去半個世紀的中國抗美援朝戰爭,這座橋的橋上橋下,曾發生過無數次英雄故事。
我注視著上河口的環境,兩岸青山相對出,一條大河湧出來。河水流到這裏,江面出奇地寬,水面也相當平靜。靜到有個時候,你一眼望去,就像手裏捧著一面鏡子,疼愛得不肯釋手。
當年這裏的情形,一定不似今天這般肅靜。我無法在長長的歷史畫廊面前,抒盡我個人的感概世界。尤其當我來到鴨綠江第二斷橋———河口鎮當年志願軍前線總指揮的駐地時,橋頭一則立著抗美援朝偉大功臣———“誰敢橫刀立馬?惟我彭大將軍!”的塑像跟前,我立刻聯想起彭大將軍後來的苦難,他的命運,以及他生命結束前的那一段悲慘境遇。在英雄與功臣面前,我無法再說出感動。我只能搖搖頭又歎歎氣,帶著無盡的奈何心情離去……
當我再以平靜的心情,來到鴨綠江邊,雙手掬一捧江水試一試我一開始就喜歡的這條大河,它的水溫,是否真的永遠那麼愜意?當我彎腰又起身的一瞬,我瞧見斷橋底下有一只小船,一位老者正慢條斯理地好像不是以捕魚為目的動作,一次次撒網又起網,斷斷又續續,似乎在找尋什麼,又像是在借此來消耗他的無續光陰。
第二天清晨,我再一次來到江邊,只見千米寬的江面上,彌漫著長長的薄靄。在丹東一方,還廓物可見,朝界對岸,則迷霧封鎖。江面上湧起的霧帶,宛如女人頭上揚動的紗巾……
走過硝煙的鴨綠江
鴨綠江面上,橫躺著兩座醒目的鐵橋。這是發生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曾聞名於東西方兩個陣營、經受住戰爭硝煙洗禮的鴨綠江鐵橋。但是,江面上有一座看去是完整的;有一座卻是半截子的,斷頭部分截落在水面中心。水面上,不時有小艇急馳而來,飛馳而去。江橋附近,有一塊十分寬敞的空地,那裏應當是江邊公園。公園邊邊,是一片綠陰地帶,地帶中間,幾座花壇裏怒放著似錦的紅花、黃花和紫花,江邊的環境極為美麗。於是,我決定住到江邊去。
走出旅館,時間尚早,我步行來到江邊日月潭碼頭。這碼頭剛好挨著鴨綠江大橋和斷橋。當我雙眼一觸及橋身,錚錚鐵骨立刻將我的目光折射到歷史畫面的回往之中,那是五十五年前流淌的光景啦!
我們先從文人的筆下,看一看戰爭爆發前夕,鴨綠江是個什麼情形吧:
《黑霧》中寫道:“寒風在附近坡上的林子裏?哨,江水在暗淡的星光下打著鏇子奔流。鴨綠江對岸的千裏沃野已沉入寧靜的夜色,……一切都在秘密而積極地進行。”“殘秋的寒風挾裹著枯枝敗葉在鴨綠江的波濤上疾騷。夜幕必臨在安東。一幢幢建築物在民房的玻璃窗上都貼上了防震的十字紙條,燈光從這些窗口映出,眨動著黃昏的眼睛,似乎在流露著臨戰前的不安。”
在軍人的回憶裏,鴨綠江又被描述成什麼樣子呢?
《杜平·在志願軍總部》裏這樣寫道:“鴨綠江邊,兵士成海,兵器成河,馬蹄得得,炮車隆隆,部隊源源不斷往上擁。膘健的戰馬,嘴裏噴著氣,威武的大炮,炮管伸向天空……鴨綠江沸騰了。”
此時我站立在鴨綠江邊,望著墨綠色的江水,想著和水質一樣貼切所取的名字。
秦漢時期,鴨綠江叫“馬訾水”,隋朝以後叫“鴨綠水”,至唐代初,才正式改稱“鴨綠江”。因為江水的顏色與雄性鴨脖子頸上那一道綠圈相仿,所以唐朝人給這條江起了個文雅又有生命力的名字。
“文化廣場”公園裏,豎立著一座高達二十餘米的合金雕塑。雕塑色塊取黑白兩種:白在上,黑在下。白喻示著質感輕柔;黑喻示著質感厚重。作品造型線條簡潔、流暢、明瞭,表現出雄渾威武的氣勢,我給它取名:《濤江飛渡》。白色桅杆和風帆,合成一組輕盈的概念;基座遠看似黑色,其實是墨綠色的,與鴨綠江水顏色吻合,這正是巧匠們的用心之作。後邊一個人,鼓著震天動地的號子,人、船、鋼軌三者組成了一個厚重的底座,又與白色輕盈的桅杆、帆合成了一幅反映戰爭期間後勤保障修復大橋的生動畫面。
寬闊的鴨綠江面上,承載著平靜,偶爾傳來一陣幾串連著的快艇飛馳而過的動力聲。天空的雲層,愈來愈厚,愈來愈低,看似快要下雨的征跡。 |